I 流星雨
白雪覆盖了残断的四肢、四溅的鲜血和被炮火覆盖的一张张失去生气的脸……在倒塌的废墟中,在身后远处的喊杀声中,一众人吃力地走着、甚至是爬行着前进。男人是这一众人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随着他一起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拖沓着脚步,沉重的行李和严重的睡眠不足为这个男人戴上无形的镣铐,长途跋涉和艰险的路途让男人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外套——他把自己破旧的棉袄给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男人的脚早已浮肿冻伤,充斥着麻木,胳膊上被剐蹭的血迹已经结了痂。不过,眼前的景象总归还是让他从充血的双眼中挤出了一个干瘪的笑容。
东方的天蒙蒙亮,然后在下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前行。在遥远的地平线,朝阳伴随鸟儿的叽喳一跃而出,它先是照亮了一幢宏伟墙壁的一个角落,然后为一整座墙镀上了金边。
这里是王城的门前。
在相反的方向,天空还是铁青色的。男人回想起他的那片田地和那栋小房子。在小国的边陲,一片田地就是这个男人所有的资产,不过他以勤勉著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辛苦劳作也足以支撑自己的生活。每逢周六,他就会和边境上经商的商人换些必需品,有时手头宽裕,还能换些花瓶之类的廉价装饰品和一些不常见的书籍,因此自己也算是这边陲小镇上少有的知识分子。几年前,他结婚了,妻子的出身也不富裕,两人却十分情投意合,诞下了两个小孩。
在某个周六,他和妻子一如往常来到交易市场,却发现边境上的商人消失了,一片热闹的走廊只剩下空荡的摊位,替代那群商人的,是赫然出现在市场的士兵。
他有点懵,也还记得那天的朝阳,它安静地升起。除了鸟儿的啁啾,没有任何声音。他和妻子好像一头扎进了一片密林中,在广阔的田野里却找不到任何方向。
他也记得那天朝阳下西边的天空,不仅是因为那种铁青色,还因为他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确切地说,是和自己国家穿着不同的士兵。当黑点越来越近,男人虽然仍未搞清现状,却也不傻。他拉起妻子,拔腿就跑。如洪流一般的攻势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准备时间,他们只能打包一些最紧要的行李,但更关键的问题是,向哪里逃呢?
他只知道,书中写着,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走,就能走到这座宏伟的王城。那位好心的国王承诺他们,一有战乱,所有国民——不论贵贱都有权利得到王城的庇护。现在,经历了数百里的风餐露宿,他们看到了它的轮廓——好像在晨曦中有些模糊不清,如同一幅被时间侵蚀的旧画。城墙上的缺口诉说着炮火的洗礼也覆盖了这里。
远处花花绿绿用破布和细木条支起来的帐篷覆满了城门前的空地,他看到了分发汤羹的一行人从城门走出,他们立即被饥饿的人群围住,守卫上前试图制止混乱,却无济于事。在一片拥挤中,男人拿起几个碗和桶,嘱咐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在远一点的地方等他。他则奔跑着拥上前去,和那群人融为一体。
喧嚷的人群把他团团围住,他嗅到了饭香和其他人身上的恶臭味,艰难地往人群簇拥的方向挤过去。很快,他觉察到人群的喧闹暂停了,本想靠着这个机会靠近分装汤羹的桶,他和人们却统统被天空中的景象摄住了心魄。——那是从白日落下的流星吗?不,显然不是,这些划破天际的“流星”燃着火焰,发出战马般的嘶鸣。此时人们才认出,这是投石炮的炮弹。
随着第一块石头落地,人群迅速啸叫起来,向着城内拥去。他也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被人推搡着朝着城里移动。他大喊着家人的名字,试图逆着人群的方向移动,但充斥着恐惧的人组成人潮,将一切生存的本能都释放在了一个目标上:回城。从天而降的火球一点点靠近城池,远处的人们被吞噬。城门关上,远处的投石却不曾停止。
城门前的小径上站满了逃难的人群和受伤的士兵,他们有的身裹白布,有的遍体鳞伤,正在接受治疗。男人一边有些吃力地穿过一道道人墙,一边大声呐喊着妻子和儿子的名字。他不相信,他们都走到了城门边上——走到了成功之门扉的边缘,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失败?
投石的声响逐渐平息,直到人群安静下来。男人未能得到期待的回应,于是不可抵挡的疲倦席卷着巨大的恐惧和悲恸如潮水般涌上脑海,男人直感觉一阵眩晕和脱力,随后,地面成了天空。男人倒下了。
II
伴随一身冷汗,男人喘着粗气醒来了。眼前是有些熟悉的屋顶,还有……
男人的瞳孔瞬间缩小了。
“亲爱的,你的梦呓又发作了,没事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立刻抱紧了她。惊喜、悲伤和犹疑一瞬间冲昏了男人的大脑,眼泪从他眼中簌簌而下,他顾不上妻子疑惑的神情,只是抱着她不肯松手。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无疑,这里是他的家。
“亲爱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不过别害怕,不管有多可怕,梦里的一切都不会成真的。”妻子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道。
那片流星雨和猩红的天空又一次袭上他的脑海……难道那才是梦?他不禁想着,但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来到前厅,早饭已经备好,他的几个孩子也已经上桌,相互嬉闹着。他掀开墙上的日历。
8月9日
男人愣了一下,这个上一秒还在数九寒天的男人好像被整个世界的蝉鸣声占满了他的大脑,然后是盛夏热腾的气浪,然后是……
直到妻子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一瞬间恍过神来。
来到桌子前,他看着桌上的早饭,除了普通的面包,还有妻子特地为他准备的草药汤,每次他做噩梦起床的时候,妻子就会为他摘些田里种着的镇静精神用的药草。
他看到窗台上依旧摆放着自己淘来的那些旧玩意儿,不过,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呢?男人似乎也不记得了。这一定也不重要,他想。
坐回餐桌旁,男人望向桌上的早餐,又望向等他开饭的妻子,他们对视的眼眸中藏着一汪大海,男人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不过很快,他便放弃了追寻这悲伤的来头。
那小小的梦魇很快便被男人抛之脑后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生活的日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此往复,直到第七天。
伴随着旭日初升,男人起床了。窗边,他看到万里火烧云后的朝阳,向大地致以金色的敬意。他回到仓库,简单用过早饭,拿好农具,准备出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门前。
“爸爸,今天早上的云彩好漂亮啊。”
男人笑了笑,刚想问儿子怎么起床这么早时,大脑突然开始嗡嗡作响。
那轮金色的旭日,仍藏在万丈云彩身后;更精确地说,它的位置和半小时之前完全没有变化。男人下意识地望向身后的挂钟,那根指针果真停止了转动。
“爸爸,快看天上,是流星雨!”
孩子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白天怎么会有流星雨呢?但事实便是如此,那些耀眼的白光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细细的轨迹变成了一个个大火球,伴随着像是烧开水的“嘶嘶”声。他看到太阳从云中蹦出来,照耀着远处那堵陌生的城墙;家里挂钟的指针也一瞬间走了起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像坏掉了一样飞速流转。
火球接近了,太阳快速升上了天空,然后是正午。随着第一枚火球砸向地面,男人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孩子,但无济于事。成百上千颗火球呼啸而来,很快四周便充斥着火光。很快,男人只感到脑中一阵痛苦的扭曲,仿佛自己掉入了意识的深海,所有记忆都浮现出来,又离他而去,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的提线木偶……
III
伴随一身冷汗,男人在一片混沌中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我还在梦中吗……”男人喃喃自语。窗外的鸟鸣和妻子温柔的呼唤声让他一度以为之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当他看到日历上的日期时,他的心猛然一沉。所有的细节都与那天一模一样——他知道,这一定不只是简单的梦境。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奇异的循环中,每当流星雨降临并夺走他的家人后,他就会重新回到这一天。
在第二个七天里,他决定尝试改变命运。他开始注意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他告诉妻子和孩子们不要出门,试图保护他们免受即将到来的灾难。然而,当流星雨再次降临时,他发现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无论他如何努力,家人总是在第七天被无情的火球吞噬。
随着循环的不断重复,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随着循环的增加,男人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不稳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理智,脾气也变得暴躁和易怒;他还尝试过与其他人交流,希望从他们的言谈中找出梦境的蛛丝马迹。他询问镇上的人们,试图找出更多关于“流星雨”的信息,但得到的回应总是模糊不清,仿佛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同样的梦境中。
不知过了多少次循环,男人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当他发现自又一次回到了8月5日的清晨,他开始抄起手边的物什,砸向窗边的花瓶。但在砸到花瓶前的一个瞬间,男人的手戛然而止。
在花瓶旁,一个异样的摆设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半截紫色的琉璃花朵,透明的色泽反射着神秘的光辉,而另外半截不知所踪,整齐光滑的切面仿佛说明这朵琉璃花从来都只有半朵。但它骗不了男人的直觉。那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可以异常明确地告诉他,自己在前几次循环中从来没见过它。
他刚拿起那半截紫琉璃花想要细细端详,大脑却像一下子吃了一记闷棍,一些记忆像是开闸泄洪般流入脑海。他上半身强直着面向太阳,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像个领受神谕的信徒。他回忆起自己在很久前的农闲时在镇上听过一个讲座,那人身穿白色大褂,衣冠楚楚,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人,这种人在他们的小镇上并不多见,他见那人站在镇上的广场中央,神采奕奕地讲着什么,便走过去听。因为自己闲暇时还喜欢读些书,他能回忆起那次讲座的内容是有关一种叫做“Temiar Senoi技巧”的东西——一种通过清醒梦控制梦境的方法。他不知道这个词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好像那个人就是Temiar Senoi的化身。但总之,临走时,那个男人给每个在场者都发放了一朵小小的紫色琉璃花。
“紫色的花,这在我们这里是不祥之物,我们不需要!”大多数人都直接拒绝了这件小礼物,但男人收下了,他还记住了那个白大褂脸上神秘的笑容。
“叫我摩尔(Mor),先生。谢谢您的理解,相信这东西会给您带来好运,也希望您永远不会真正用到它。”白大褂和男人握了握手,微笑着离开了。
“哼,故弄玄虚的人,但总归能换点钱。”拿着这朵琉璃花,男人默默想着,但回家之后就将它放在了窗台上,之后就好像忘了这码事……
男人在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被焦急的妻子摇晃着肩膀,她以为丈夫着了魔,声泪俱下地喊着男人的名字,让他丢掉这个“不祥之物”。男人安慰了妻子,拿着半朵紫色琉璃花,坚持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他循着记忆来到广场前,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很快,男人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抹特别显眼的紫色光辉——那是另外半截琉璃花。
他拾起那半截花瓣,试着与手中的拼接起来。随着男人的拼接,裂缝消失了。男人的心跳如擂鼓,手中紧握着那完整的紫色琉璃花,仿佛它是打开梦境谜团的钥匙。身后的声音让他猛然转身,那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向您致敬,先生。”
IV
“摩尔……”男人喃喃道,记忆的碎片迅速拼接成完整的画面。他想起了那次讲座,想起了摩尔神秘的笑容,以及他手中这朵琉璃花的来历。
“是的,我是摩尔。”白大褂点头,向他走近,“智慧的先生,我想你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了。”
“这是一个梦……一个循环的梦。”男人声音颤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希望,“你能帮我吗?救救我的家人。”
摩尔漏出一丝轻笑,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男人手中的琉璃花。刹那间,四周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崩溃,化为无尽的虚无,只剩下他们两人漂浮在这片空白之中。
“欢迎来到‘琉璃梦’计划。”摩尔微微一笑,男人手里便多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X科研所 研究员 摩尔(Mor)”。“这个计划原本是为了帮助人们通过清醒梦技术体验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但在战后时期,这项技术被应用于治愈精神创伤,却在你的梦境中出现了差错,导致这种永无止境的悲剧循环。”
“所以,我的家人……”
“他们在现实中已经不复存在。”摩尔的声音仿佛轻地失去了感情,“但在这个梦境中,您仍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即终止梦境,回到现实,那么尽管琉璃梦对您不奏效,却最起码不会致使你的肉身泯灭;要么继续尝试在重复的悲剧中找到一线生机,带领家人逃出循环——”摩尔顿了一顿,仿佛在观察男人的反应,随后继续说,
“但我必须警告您,梦境的多次重复可能改变您的精神状态,最终让你无法分清梦与现实的边界。尤其是每次循环的结束都以‘死亡’作结,这就意味着您可能在以为是梦境的现实中真正死去,或者因为严重的精神打击而永远昏迷,变成植物人。而且,即使您在梦中成功解救了家人,现实中您的家人们也回不来了。”
男人闭上眼睛,他想起那些在流星雨中消逝的笑脸,想起妻子的温柔和孩子们的嬉闹。他知道,哪怕只是在梦中,他也不愿放弃。
“我选择继续。”男人睁开眼睛,握紧了拳头,“在现实中,我失去了我的故乡、我的财富,还有我最重要的家人们。但,最起码,在这里我还有机会夺回来——哪怕他们不是真的。”
摩尔严肃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思绪良久,缓缓开口说道,“很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就没有干涉的理由。您还记得手中的这朵琉璃花吧,那是我说过,希望您不会真正用到它。”
“我记得……我刚刚记起来了。”
“事实上,这是一枚特制的信物,它的作用就是储存一些特定的记忆。”摩尔说,“现在,先生,它已经让您回忆起了您应该知道的线索,拿起这朵琉璃花,去面对摩尔普斯的光辉吧。”
话一说完,男人手中的琉璃花开始发出紫色的光辉,一句话直接进入了他的脑海:
‘名为[摩尔普斯(梦神)]的光辉普照梦的每一寸大地,
但即便如此,
也总有戴着面具的、不愿面对梦的愚者。
面对这些愚者,
我们的神给予智慧的宽恕。’”
待男人回过神来,纯白色早已消散,而摩尔也不见了踪影。
V
第七天,如约到来了。
男人一夜没睡,在黎明,他叫醒了所有人。
“我们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对孩子说,试图掩饰声音中的颤抖,“这是一场冒险,地窖就是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孩子们兴奋地看着他,天真地问:“真的吗,爸爸?我们真的要去异世界吗?”
男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的,孩子们,这会是一次特别的冒险。”
“如果你只是说这些疯话,那我们就要回去睡觉了。”妻子有些不满地看着男人。
“请相信我,这是为了‘救赎’。”男人几近绝望地低声说,“亲爱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会有危险,除非照我说的做……”
妻子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隐约的担忧。“亲爱的,你这几天一直有点……怎么说,像是着了魔一样。你……一定在经历什么吧,但我……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她轻声回答,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无论这场‘梦’意味着什么,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当她下意识地吐出“梦”这个字时,她自己和男人都有些愣住了。“为什么,我会说这是‘梦’呢?……”
“时间不多了,跟我来吧。”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男人知道,那个命定的时刻就要来了。
流星雨如约而至,猛烈的震动让地窖的砖块开始松动。男人用宽大的身躯护住家人,紧张地等待着一切结束。
很快,震动平息。男人打开了地窖的门——妻子和孩子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天灾震晕了,这令他大喜过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参透了那句暗语。“愚者”不愿面对梦境,而神就会给予“宽恕”。也就是说,他只需要“骗”过梦境,让梦境以为他们按照剧本死亡了,梦境就会饶过他们。他把妻子和儿子搬到家里,果然再没有第二波流星雨会降临了。
很快,小儿子费劲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男人,说道:
“爸爸……我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
“亲爱的,你就在家里,”男人激动地说,回头望向墙上的挂钟。一瞬间,他的瞳孔震荡起来。
男人走近了挂钟,已经上满发条的它,如今一动不动。
“这……这是……”
“爸爸,快看天上,是流星雨……”
恐惧和愤怒在男人心中蔓延,“白大褂的混蛋……!你骗了我!”然而呐喊无济于事,迎接男人的,只有再次加速流转的时间,和纷至沓来吞噬最后希望的火球。
VI
当下一次循环开始,男人拿着琉璃花来到广场,发现摩尔就背对着他站在广场中央。
“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玩弄我的信任和感情,还用我家人的命来陪?!”男人大声质问道。
“先生,我没有骗你,梦境的光辉平等地笼罩一切。”摩尔冷静地说道,“而您只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正确的方法?是要我解开你说的那个破哑谜吗?”
“没错,先生。但谜底总是要由梦境的主人——也就是您亲自得出的。我和同僚身为梦境的观测者,只能通过我们的技术进行外部观测,在每次循环后积累经验,把合适的脑波具象化成文字的提示,因为我也不知道谜底究竟是什么。”摩尔顿了顿,“但先生,这次的提示似乎更加简洁,或者说,直接。”
说罢,男人手中的琉璃再度发光,一句话再度进入了他的脑海。
“愚者有罪,惟有牺牲,方得救赎。”
……
第七日,当流星雨再度降临,男人已经下定了决心。在流星雨来临前,他依旧说服了家人躲进了地窖——这样最起码能够躲过第一波。
他拖着妻子和孩子爬出地窖,才发现自己这次也不知为何受了重伤。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洒在妻子身边,看起来就像是她受了重伤。突然间,他明白了摩尔的暗语:“惟有牺牲,才有救赎。”
一丝犹豫过后,男人果断地用刀划开了自己的腹部,鲜血奔涌而出,洒在地上,营造出一副家人惨死的假象。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骗过梦境的规则。
很快,第二次流星雨的时间到了,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男人向着天空哈哈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解脱与悲怆。然而,伴随着失血过多,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晕倒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妻子和孩子们簇拥在他身旁,他们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喜。他感受到自己被抬到了床上,温暖的触感让他安心。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梦境。他看到那扇开放的城门,城门旁是一片无名冢,渐渐地,他的家人出现在他身旁。他们牵着手,含着泪一起进入了城门。
VII 最终章
在城墙边,隆隆的炮声还在不远处响着。这层王城最坚韧的护盾,正在用自己垂垂老矣的身躯拥护着王国最后的尊严。
在满是战争难民的大街上,一位难民躺在简陋的床上,他身上裹着白布,刚刚被宣告了死亡,要被运往城墙边的无名冢。在他的手中,人们发现了一块被紧握着的精美的琉璃花饰物,和一张纸条。那块琉璃已经有了深深的裂缝,但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光亮。与之相衬的,则是男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好像永远沉睡在了一个幸福的梦中。
那张小小的字条上,则端正地写了几行字:
“琉璃之物,我原以为是清醒梦疗法的信物,治愈心灵的令使,
而于你,则成为了现世之外的港湾,和临终的一丝曙光,
你是一位勇者——梦境和现实都是,
我很荣幸,见证了你的结局,见证了梦境的更深层含义。
你真诚的,
摩尔”